看到國慶作業后,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。
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,我會突然把面前的卷子撕碎;聽著聽著李谷一甜美的歌聲,我會猛地把手里的作業本摔向四周的墻壁。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,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。當一切恢復沉寂,她又悄悄地進來,眼邊紅紅的,看著我。“聽說書城的參考答案都開賣了,我帶著你去買點。”她總是這么說。母親喜歡答案,可自從十一作業下發后,她箱子里的參考答案都不見了。“不,我不去! ”我狠命地捶打這加起來可以繞地球99圈的作業,喊著:“我寫個什么勁! ”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,忍住哭聲說:“咱娘兒倆在一塊兒,好好兒抄,好好兒抄……”可我卻一直都不知道,她的老年學院作業多的已經到了那步田地。后來妹妹告訴我,她常常半夜抄答案手疼得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了覺。 那天我又獨自坐在作業堆里,看著窗外鄰居的卷子“唰唰啦啦”地飄落。母親進來了,擋在窗前:“參考答案專賣店開了,我推著你去看看吧。”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。“什么時候?”“你要是愿意,就明天?”她說。我的回答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。“好吧,就明天。”我說。她高興得一會坐下,一會站起:“那就趕緊準備準備。”“唉呀,煩不煩?幾步路,有什么好準備的! ”她也笑了,坐在我身邊,絮絮叨叨地說著:“買完答案,咱們就去‘雇人一起抄’,你小時候最喜歡一連雇5人一起抄。還記得那回我帶你去書城嗎?你偏說那答案是市北的,只好自己做作業……”她忽然不說了。對于“自己做”和“作業”一類的字眼兒。她比我還敏感。她又悄悄地出去了。 她出去了。就再也沒回來。 鄰居們把她抬上車時,她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。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。看著三輪車遠去,也絕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。 鄰居的小伙子背著我去看她的時候,她正艱難地呼吸著,像她那一生艱難的生活。別人告訴我,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話是:“我那些還沒寫完的十一作業···” 又是秋天,妹妹推我去書城買了答案。
數學的痛快、語文的完美、英語的簡單,潑潑灑灑,秋風中正抄得爽快。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。妹妹也懂。我倆在一塊兒,要好好兒抄,好好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