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374年前的今天,1640年6月5日 (農歷四月十六),明末清初小說家《聊齋志異》的作者蒲松齡誕辰。
蒲松齡,字留仙,又字劍臣,別號柳泉居士,山東淄川(今山東淄博市)蒲家莊人。生于明崇禎十三年(1640年6月5日)四月十六日。他生長在一個漸趨敗落的地主家庭里。遠祖蒲魯渾和蒲居仁,做過元代般陽路總管。高祖蒲世廣是個廩生,曾祖蒲繼芳是個庠生,祖父蒲生訥連秀才也未考取。祖父輩蒲生信,做過玉田知縣,即《聊齋志異·夢別》中的玉田公。父蒲槃,字敏吾,“少力學”,至二十余歲還未能考中秀才,“遂去而賈”。他稱自己父親于“權子母之余,不忘經史,其博洽淹貫,宿儒不能得”,到了四十幾歲尚無子嗣,便“不欲復居積”,一面閉門讀書,一面散其錢財,“周貧建寺”,后得四子一女,松齡為第三子。其時“家漸落,不能延師”,便親自教子讀書。
蒲松齡天性穎慧,過目了然,在兄弟之中最受父親的鐘愛。十九歲初應童子試,便得到縣、府、道都第一的優異成績。山東學道施閏章(愚山)很賞識他。他對施閏章的知遇之恩,銘刻于心,在《聊齋志異·胭脂》中頌揚施:“真宣圣之護法,不止一代宗匠。衡文無屈士己也。而愛才如命,尤非后世學使虛應故事在所及”。從蒲松齡對施閏章的感念中,也多少可以窺見精神上受的某些影響。
進學第二年,蒲松齡就與同邑李希梅(堯臣)、張歷友(篤慶)等少年秀才結為郢中詩社。蒲與張、李同年進學,當時正是同學少年,意氣風發,“相期矯首躍龍津”。然而,科舉對蒲松齡并非是直上青云的階梯。繼少年進學初露鋒芒之后,“三年復三年”的鄉試,卻成了他終身難以闖過的關隘。
康熙三年(1664),蒲松齡曾讀書于李希梅家,他們“日分明窗,夜分燈火”,在一起專心致志苦讀了幾年書,這不僅說明他們彼此間在思想、性格、道德、學問互有影響,而且說明,蒲松齡的淵博學識是從刻苦鉆研中逐漸累積起來的。
對民間俚曲和鬼狐故事的興趣
青年時代的蒲松齡,不僅奮力于舉業,“冀博一第”,而且對流行于農民群眾中的俚曲歌詞產生濃厚興趣,還能自度曲。同邑友人唐夢賚《七夕宿綽然堂同蘇貞下、蒲柳仙》詩中寫道:“乍見耆卿還度曲,同來蘇晉復傳觴”。蒲松齡一生作有許多小曲和十四種俚曲,特別是小曲,很可能其中就有青少年之作。
蒲松齡對民間傳說故事,極感興味。他的《聊齋志異》也就是在青年時期開始創作的。康熙三年,張歷友在《和留仙韻》之二中有句:“司空博物本風流,涪水神刀不可求。君向黃初聞正始,我從鄴下識應侯。一對結客白蓮社,終夜悲歌碧海頭。九點寒煙回首處,不知清夢落齊州。”從張歷友這首詩中已明顯地透露了蒲松齡不僅愛好清談述異,而且在這時已開始志怪傳奇類小說的創作了,只不過當時還沒有《聊齋志異》之名而已。這就是說,蒲松齡對民間鬼狐故事的興趣、寫作志怪小說的熱情,不是在功名無望、滿懷“孤憤”的情況下才萌發的;而是在潛心舉業的青年時代,就“雅好搜神”、“喜人談鬼”,并且熱心地記錄、加工,從事創作。這是興趣和才華的頑強的表現,也是成就《聊齋志異》這部偉大作品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。蒲松齡后來將一腔“孤憤”寄托于神話幻想小說而不是別的形式,是與他早年對民間異聞傳說有特殊感情,對幻想小說形式的特別愛好有密切的關系。
幕賓生涯
康熙九年至十年,在蒲松齡的一生經歷中是頗有特色的一年。這時他應同邑進士、新任寶應知縣孫蕙的邀請,南下江蘇去作幕賓。孫蕙請蒲松齡為幕賓,主要是因其為同鄉可作親信助手,蒲松齡才識過人,堪任文牘事,其中當然也有同情蒲松齡落拓不遇、家境窘迫的意思。孫、蒲既是同鄉,又是老相識,彼此沒有什么隔膜,蒲松齡除代孫蕙作酬酢文字,草擬書啟、呈文和告示之類,還常隨孫蕙行役河上,或游揚州。蒲松齡對孫蕙體恤民苦,忤河務大員,因而受到彈劾,更是同情。他在《聞孫樹百以河工忤大僚》一詩中寫道:“故人憔悴折腰甚,世路風波強項難。吾人祗應焚筆硯,莫將此骨葬江干。”詩寫得極動感情,極言做強項令之難。另外他還有《三月三日呈孫樹百,時得大計邸鈔》和《大人行》都表現了自己位卑才短,無力相助,和對孫蕙處境的深切同情。
這年三月,孫蕙調署高郵,蒲松齡隨往,然而,他已厭倦了幕賓生活,思家甚切,不時流露愿歸返故鄉的情思。如《旅思》詩云:“十年塵土夢,百事與心違。天逐殘梅老,心隨朔雁飛。初春疑乍冷,久客似新歸。可嘆金城柳,參差已十圍。”《堤上作》詩云:“獨上長堤望翠微,十年心事計全非。聽敲窗雨憐新夢,逢故鄉人疑乍歸。”這里流露的既是思鄉又是自傷。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首詩是《感憤》:“漫向風塵試壯游,天涯浪跡一孤舟。新聞總入狐鬼史(別本“狐鬼史”亦作“夷堅志”),斗酒難消磊塊愁。尚有孫陽憐瘦骨,欲從玄石葬荒丘。北邙芳草年年綠,碧血青磷恨不休。”這里抒發的是憂憤,是懷才不遇,表明自己不甘為人作幕一生。終于,在這一年的秋天,他便辭幕返回故鄉了。
作幕生涯只有一年,但對蒲松齡的創作生活大有裨益。首先,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遠游,大開眼界,飽覽風光,開闊了胸襟,陶冶了性情。一年間,他對南方的生活狀況、風俗習慣也有所了解,這對他創作以南方為背景的那些作品,如《晚霞》、《白秋練》、《五通》等顯然是不可或缺的;如《蓮香》作于南游期間,是可以肯定的。其次,幕賓生涯使他有機會接觸封建官僚機構的各色人等。可以說幕賓一年使他深入到封建官府心臟,熟悉了其中種種內情,這就為他在《聊齋志異》中描繪、揭露官場的弊害生出各種新巧的構思打下了厚實的生活根基。再次,在作幕賓期間,他還得以接觸了南方一些能歌善舞的青年女性,如顧青霞、周小史,蒲松齡都有詩歌詠過她們。在《傷顧青霞》一詩中對這位歌女的不幸早逝,寄以深切的同情和哀傷,這與《聊齋志異》多篇對年輕鬼女的描寫在精神上是相通的。另外,一年作幕使他搜集了大量創作素材。前面提及的那首《感憤》詩中所說:“漫向風塵試壯游,天涯浪跡一孤舟。新聞總入狐鬼史,斗酒難消磊塊愁。”這里不僅表明他寫作《聊齋志異》時間較長,也說明他積累較多。《巧娘》篇末注明是“高郵翁紫霞”提供的材料。還有,詩中把“狐鬼史”與“磊塊愁”聯系起來,說明這時作者已有明確的創作意圖,是作為“孤憤”之書來寫作了。
貧病交加 筆耕不輟
康熙十年八月初,蒲松齡自淮揚返里。次年,他應鄉試,又沒有中試,盡管他帶著孫蕙的一封薦書,也沒起作用。這時他的心情痛苦之極,每年“營巢抱卵,拙似春鳩,銜草隨陽,勞同秋燕”,“場屋中更更漏聞”,“風檐下步步鏤心”,結果還是“年年落魄”,使他“四十衰同七十者”。這時他真的是“三載行藏真落水,十年意氣已闌珊”。
由于子女多而且小,天時又“連歲降奇荒”,康熙十一年淄川一帶大旱,蒲松齡處于他坎坷一生中最艱難困苦的時期。所謂“貧因荒益累,愁與病相循”(《四十》);“大者爭食小叫饑”(《寄弟》);“午時無米煮麥粥”(《日中飯》),都是這一時期寫下的詩句,到他老母亡故時,以致無錢治具,告貸無門,最后不得不接受王如水的慷慨相助。這位小說家和詩人的窮困已達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。
可喜的是在此艱苦歲月中,蒲松齡依然堅持《聊齋志異》的寫作,他雖也產生過“鬼狐事業屬他輩”的念頭,卻始終未輟筆。就在四十歲那年春天,這部杰作初具規模,并開始流傳,蒲松齡感慨之余,乃作《聊齋自志》一文以弁其首。文中寫道:“門庭之凄寂,則冷淡如僧,筆墨之耕耘,則蕭條似缽。”可見他是在相當清苦的生活中進行寫作的。
坐館四十年
家庭生活難以為繼,又不愿為人作幕,也就只好到縉紳人家去坐館了。大約從康熙十二年(1673)起,蒲松齡開始了長達近四十年之久的塾師生涯。(歷史今天)
初始,蒲松齡在本邑城北豐泉鄉王家坐館,與王敷政的幾個弟弟一正、居正、觀正及其堂弟王體正相處極為融洽,時有詩歌唱和。蒲松齡在王觀正死后寫的悼詩《夢王如水》,盡情地抒發了他的沉痛之感,說明他們之間的深情厚誼。
蒲松齡大約在王家呆了兩年以后,就到罷職歸田的翰林院檢討唐夢賚家去做西賓了。唐夢賚極欣賞蒲松齡的才華,后數年唐夢賚為《聊齋志異》作序,說蒲松齡“幼而穎異,長而特達,下筆風起云涌,能為載記之言。于制舉之暇,凡所見聞,輒為筆記,大要多鬼狐怪異之事。向得其一卷,輒為同人取去;今再得其一卷閱之,凡為余所習知者十之三四,最足以破小儒拘墟之見,而與夏蟲語冰也”。可以說,唐夢賚是蒲松齡的知音,也是最早贊賞《聊齋志異》的人。
大約在康熙十七年左右,蒲松齡可能在刑部侍郎高珩家坐館。康熙十八年(1679)蒲松齡的《聊齋志異》初次結集,作《聊齋自志》,高珩為之寫序,闡述該書之特點和價值,以相推獎。這些都說明蒲松齡的藝術才華和《聊齋志異》的價值已受本邑名流所注目。然而康熙十七年,蒲松齡在鄉試中又名落孫山,蹭蹬的命運和貧困的生活仍然在包圍著他。
康熙十八年,蒲松齡年逾不惑,窮愁不遇,功名無望,貧病交加。然而可以慶幸的是,從這一年開始,他不再飄若萍梗,已有了一個比較安適的館去坐,淄川五村西鋪的顯宦畢家,聘他為西席。蒲松齡遂設帳于綽然堂。畢家在明末是個名門望族,號稱“三世一品”、“四士同朝”。蒲松齡的東家是刺史畢際有。這位畢際有,字載績,順治三年(1645)拔貢入監,考授山西稷山知縣,后升江南通州知府。因解運漕糧,積年掛欠,賠補不及,康熙二年(1663)被罷官。以刺史稱之,乃指其通州知州職銜。畢際有喜讀書,精于鑒賞,風雅自命,在南通州做官時便廣交名流,與江南大名士陳維崧、孫枝蔚、杜凌、林茂之等結識,“夜夜名流滿高宴”。歸田后,雖仍留心翰墨,有所著述,輯成畢自巖《石隱園集》,還曾助修邑志,但年事漸高,對于東山再起、光大祖業已然無意。
畢際有聘請蒲松齡來家設帳,一方面是為了教幾個孫子讀書,但另一方面,蒲松齡也是他清談的伴友,文字的代筆。這樣,畢際有對待蒲松齡比較友好,賓主相處十年,一直比較融洽。
畢刺史家的豐富的藏書開擴了蒲松齡的眼界,也為他提供了一個較好的讀書和寫作的環境,更有意思的是畢際有雖曾為貴官,但思想較為開明,并不歧視小說家言,不以他家的塾師談鬼說狐,撰寫艷情小說為侈陳怪異,有乖風化,不僅不加干涉,甚至風雅相屬,贊助《聊齋志異》的創作。他除了提供一些素材外,還親自為《聊齋志異》撰寫短文,其中《五羖大夫》和《鴝鵒》兩文,篇末明白地寫著“畢載績先生記”、“畢載績先生著”。這對蒲松齡繼續創作《聊齋志異》,該是一種鼓勵吧!
畢際有死后,其子畢盛巨主持家務,賓主年紀相仿,長時間同桌共食,相互依傍,直是如同兄弟。蒲松齡在這樣的環境中,度過他后來的三十年。除了以有限的時間出游、應試和抱病歸家外,幾乎全在畢家度過。
在這期間,文壇上的一段佳話出現了。大約在康熙二十七年春暮,文壇兩俊秀相識。困守窮廬的秀才蒲松齡結識了位居臺閣的詩壇盟主王士禎(字子真,一字貽上,號阮亭,又號漁洋山人)。
畢、王兩家,世代聯姻。畢際有的夫人是王士禎的從姑母。王士禎與蒲松齡會面,就是在畢家。蒲松齡與王士禎兩人一朝相晤,便結下了文字之交。康熙四十七年(1708)蒲松齡有《王司寇阮亭先生寄示近刻,挑燈吟誦,至夜夢見之》七絕二首,其一云:“花辰把酒一論詩,二十余年悵別離。曩在游仙夢中見,須眉猶是未蒼時。”
王士禎返回新城后,主動寫信給蒲松齡,而蒲松齡對王士禎的態度是尊敬和愛戴。維系他們之間的紐帶則又是《聊齋志異》一書。據說,王士禎非常欣賞《聊齋志異》,他未等全書脫稿,就“按篇索閱,每閱一篇寄還,按名再索……或傳其愿以千金易《志異》一書”,其中有些話雖不可信,但王士禎對《聊齋志異》頗為贊賞則是事實。比如,他曾寫過若干條眉批,并在蒲松齡五十歲那年寫詩推崇《聊齋志異》,這就是那首為后世廣為傳誦的詩:“姑妄言之妄聽之,豆棚瓜架語如絲。料應厭作人間語,愛聽秋墳鬼唱時。”蒲松齡也有詩酬答:“志異書成共笑之,布袍蕭索鬢如絲。十年頗得黃州意,冷雨寒燈夜話時。”王士禎對蒲松齡的情意,對《聊齋志異》的稱譽,不僅對蒲松齡是一種鼓勵,也使《聊齋志異》飛出淄川,廣為社會所知了。
由于孩子們漸次長大,蒲松齡的家境也日趨好轉,到他七十一歲撤帳歸來時,其家已是一個小康之家了。在這段時間內,他沒有續寫《聊齋志異》的跡象,但還堅持詩文、雜著的寫作。
蒲松齡晚年生活雖較安定,卻好景不長。不僅自己老況有加,幼孫也連“以痘殤”,到七十四歲時老妻又病故,他更覺凄寂,寫出“邇來倍覺無生趣,死者方為快活人”(《悼內》)一類詩句。一年之后,剛交七十六歲的蒲松齡,依窗危坐而卒,時為清康熙五十四年(1715)正月。
《聊齋志異》的創作和流傳
《聊齋志異》的創作,前后歷四十余年之久,[]貫串了蒲松齡的大半生。《聊齋志異》屬志怪傳奇類小說,凡四百九十余篇,絕大多數是狐鬼花妖精魅的故事,以及一些奇聞異事。
蒲松齡創作《聊齋志異》的動機、過程和苦悶,在他所寫的《聊齋自志》中說得極為分明:
披蘿帶荔,三閭氏感而為騷;牛鬼蛇神,長爪郎吟而成癖。自鳴天籟,不擇好音,有由然矣。松,落落秋螢之火,魑魅爭光;逐逐野馬之塵,罔兩見笑。才非干寶,雅愛搜神;情類黃州,喜人談鬼;聞則命筆,遂以成編。久之,四方同人,又以郵筒相寄,因而物以好聚,所積益夥。……獨是子夜熒熒,燈昏欲蕊;蕭蕭瑟瑟,案冷疑冰。集腋成裘,妄續幽冥之錄;浮白載筆,僅成孤憤之書;寄托如此,亦足悲矣!嗟乎!驚霜寒雀,抱樹無溫;吊月秋蟲,偎闌自熱。知我者,其在青林黑塞間乎!
《自志》表明,《聊齋志異》乃發憤之作,亦是孤憤之書。他通過“志異”抒懷言志,憂國憂民,類似屈原作《離騷》。“自志”也說明,《聊齋志異》的創作,經歷了艱苦的過程,“自志”還說明,創作“志異”受到社會的冷落,友朋的勸阻和世俗譏笑。可見《聊齋志異》是集萃蒲松齡一生心血而寫成。它凝聚著作者對現實人生的體驗,其意義比蘇軾在黃州借聽人談鬼來排遣政治上的苦悶,更為幽憤深廣。
《聊齋志異》最富現實性和人民性的篇章,是那些揭露和控訴封建吏治黑暗、統治階級腐朽和對人民的殘酷迫害的優秀作品。《席方平》寫冥間的城隍、郡司、冥王貪贓枉法,狼狽為奸,對負屈銜冤的席方平施行種種酷刑,實際上是現實生活中封建官僚機構的真實寫照。《潞令》中的縣官,貪暴不仁,死于他棍棒下的老百姓,狼藉于庭。《夢狼》寫一個老人夢見衙門上下都是吃人的狼,堂上堂下,“白骨如山”,通過夢境則深刻反映了現實——官府就是虎穴狼窩,官吏就是吃人肉、喝人血的豺狼。在名篇《促織》里,作者為我們勾畫了一幅驚心動魄的人民苦難圖,人命不及促織,這便是封建社會的現實。
終生掙扎在科舉道路上的蒲松齡,對于科舉弊端有切膚之痛,所以,《聊齋志異》里有不少篇中深刻地揭露了科舉制度的腐朽黑暗,特別是對考官的昏聵無知刻畫得入骨三分,對科舉制度戕害讀書人的心靈,寫來酣暢淋漓,令人回腸蕩氣。在名篇《賈奉雉》中真實地描寫科場的美惡倒置,試官的愚智不分。在《司文郎》、《考弊司》、《于去惡》等虛幻故事中更尖銳地諷刺了考官的不學無術、愛錢如命。難怪在《三生》中一群科舉失意者的鬼魂,一起向閻羅王請愿,要求對看不出文章好壞的考官,“挖其雙睛,以為不識文之報”,“剖其心,以伸不平之氣”,這種純屬幻想的離奇情節,無疑是反映了廣大屢困場屋的知識分子的憤懣情緒。蒲松齡還以漫畫家的筆觸,為科舉制荼毒下的知識分子畫像,《王子安》中困于場屋的名士,白日作夢成翰林,“大呼長班”,為狐仙譏笑、戲弄,這就把讀書人那種迷離恍惚、如癡如狂的精神狀態,勾魂攝魄地描繪出來。
《聊齋志異》中寫得最有情趣的是那些人鬼狐妖的愛情故事。這些人鬼狐妖“多具人情,和易可親”。通過他(她)們的奇異故事,或謳歌其生死不渝的愛情;或描繪其閨房嬉戲,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封建禮教,流露出婦女個性解放的思想萌芽。如《連城》中描寫連城與喬生以吟詩而成知己,連城贈金助喬生燈光,喬生割肉為連城合藥。生不能成連理,死成伉儷。《瑞云》、《辛十四娘》、《小翠》皆歌頌了男主角不以妍媸為念,不因愛人變丑而愛弛的高潔情愫。至于像嬰寧之天真,連瑣之柔弱,黃英之端莊,俠女之剛毅,狐女之幽默都不合封建社會所謂的“女子無才便是德”的格言。當然《聊齋志異》中的愛情故事,也難免玉石雜陳、良莠并茂,其封建說教部分更不可取。
《聊齋志異》中還有些故事,富有寓言意味,其哲理蘊涵頗能啟人心智。《勞山道士》揭示了一個很深的哲理,即在學習與工作中心浮氣躁,一意取巧,不肯付出艱苦勞動,肯定是要碰壁的。而《畫皮》則說明,惡鬼一樣的壞人,往往喬裝打扮,隱蔽自己的真象而以各種假象迷人,要不受壞人欺騙,必須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。
《聊齋志異》在藝術上的成就,就在于蒲松齡充分發揮了傳統志怪傳奇小說的藝術功能。人們讀《聊齋志異》,便被那一則則奇異故事引導著去認識社會、理解人生。情節生動和豐富是《聊齋志異》的又一重要藝術特色,魯迅評論《聊齋志異》的情節藝術說:“描寫委曲,敘次井然,用傳奇法,而以志怪,變幻之狀,如在目前;又或易調改弦,別敘畸人異行,出于幻域,頓入人間;偶述瑣聞,亦多簡潔,故讀者耳目,為之一新。”①
《聊齋志異》最初以抄本形式流傳,到乾隆三十一年(1766)始有知不足齋刻本(青柯亭本)問世,此后有多種選本、注本、評本出現。1956年文學古籍刊行社影印蒲氏手稿本二百三十七篇,1962年中華書局出版會校會注會評本,共包括四百九十一篇和附錄九篇。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鑄雪齋抄本。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鑄雪齋排印本。《聊齋志異》現有英、法、德、日等十八種外文譯本。典雅古奧的《聊齋志異》能夠譯成幾種世界主要語言廣泛流傳,說明了它的巨大的生命力。
蒲松齡是位勤懇的著作家,除了《聊齋志異》外,他還為農民編了不少實用書籍,如《日用俗字》、《農桑經》、《婚嫁全書》、《藥祟書》、《歷字文》等。康熙五十三年(1714),輯錄《會天意》,以收量晴謀雨之意。后又手錄《觀象玩古》,“備旱澇之秋,為瞻云望歲之助”。
蒲松齡的雜著,表明了他與黎民百姓的血肉相關的聯系。舉凡鄉民需要的種桑種地,醫病取藥,婚嫁禮儀,天氣觀測,修身養性,他皆有著述。這自然是他長期鄉居接觸實際的結果,也說明他的知識淵博。
另外作者還有詩千余首,詞百余首,文四百余篇,戲劇三種,俚曲十四種,上述作品除失傳者外,絕大多數已收入路大荒編的《蒲松齡集》中。
甲辰年四月廿九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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