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70年前的今天,1944年3月19日 (農歷二月廿五),郭沫若的《甲申三百年祭》發表。
據于立群回憶:
《甲申三百年祭》是郭老在當年春天為紀念明末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勝利300周年而作的長文,脫稿于1944年3月10日。經過幾天修改,郭老把他送交當時在重慶的董必武同志審閱。沒有想到,交稿后的第三天,《新華日報》就全文連載了。自3月19日刊出,連載4天,到22日全部載完。文章一發表,國民黨方面立即有人出來干預,說這篇東西是“影射當局”。3月24日,國民黨的《中央日報》竟專門發了一篇社論進行攻擊。反動派的尷尬實在令人憫笑,自然這也正從反面證明,這篇文章寫對了。敵人感到窘怕,而人民是歡迎的。
不過,郭老更沒有想到,僅隔20天,毛主席就在《學習和時局》的報告中提到這篇文章,指出:“我黨歷史上曾經有過幾次表現了大的驕傲,都是吃了虧的。……全黨同志對于這幾次驕傲,幾次錯誤,都要引為鑒戒。近日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,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,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。”
不久,林伯渠同志自延安飛抵重慶。林老親自告訴沫若同志,黨中央、毛主席決定把《甲申三百年祭》作為整風文件,供黨內學習,并且已經在延安和各解放區普遍印發。這些消息給郭老帶來了極大的鼓舞,他從內心感到欣慰,他的這篇文章符合了黨和人民的需要。
1944年8月下旬,郭老收到了周恩來同志從延安托專人帶來的《屈原》和《甲申三百年祭》的單行本。郭老當天即給毛主席、周副主席和許多在延安的朋友一一致函,感謝他們的鼓勵和鞭策。12月,郭老收到了毛主席11月21日寫的復信。
沫若兄:
大示讀悉。獎飾過分,十分不敢當;但當努力學習,以副故人期望,武昌分手后,成天在工作堆里,沒有讀書鉆研機會,故對于你的成就,覺得羨慕。你的《甲申三百年祭》,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。小勝即驕傲,大勝更驕傲,一次又一次吃虧,如何避免此種毛病,實在值得注意。倘能經過大手筆寫一篇太平軍經驗,會是很有益的;但不敢做正式提議,恐怕太累你。最近看了《反正前后》,和我那時在湖南經歷的,幾乎一模一樣,不成熟的資產階級革命,那樣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。此次抗日戰爭,應該是成熟了的罷,國際條件是很好的,國內靠我們努力。我雖然兢兢業業,生怕出岔子;但說不定岔子從什么地方跑來;你看到了什么錯誤缺點,希望隨時示知。你的史論、史劇有大益于中國人民只嫌其少,不嫌其多,精神決不會白費的,希望繼續努力。恩來同志到后,此間近情當已獲悉,茲不一一。我們大家都想和你見面,不知有此機會否?
謹祝 健康、愉快與精神煥發!
毛澤東 上
一九四四年,十一月廿一日,于延安。
毛主席在信中所說“恩來同志到后”一事,是同年11月間的事情。周恩來同志于11月10日夜從延安飛回重慶。第二天,郭老在住處天官府4號,為剛從桂林抵渝的柳亞子先生洗塵,周恩來同志也趕來參加。席間,周副主席暢談延安近況,件件振奮人心的消息,頓時給小小“蝸廬”帶來了光明。郭老在事后追述道,由于周副主席的參加,“友朋皆甚熱烈狂歡”。他并賦詩以紀念當夜的歡聚,紀念周副主席的歸來,詩中稱喻周副主席為手持火炬的人:
頓覺蝸廬海樣寬,
松蒼柏翠傲冬寒。
詩盟南社珠盤在,
瀾挽橫流砥柱看。
秉炬人歸從北地,
投簪我欲溺儒冠。
光明今夕天官府,
扭罷秧歌醉拍欄。
毛主席在信中說大家都希望能見到沫若同志。郭老又何嘗不是時刻向往著能再見到毛主席和延安的同志們呢!郭老和毛主席1927年在武昌分手后,十多年沒有見面了。抗戰爆發后,郭老只身從日本回到祖國。從那時起,他就一直渴望能夠奔赴延安。那里有他闊別10年的北伐戰友,那里是抗日救國的保壘,是中華民族的希望。1938年,郭老曾作一首《陜北謠》,表達了他這種心情,其中寫道:
陜北陜北朋友多,
請君代問近如何?
華南也想扭秧歌。
陜北陜北太陽紅,
拯救祖國出牢籠,
新天鎮日漾東風。
然而,當時在國民黨統治區,這個愿望是無法實現的。郭老的行蹤,一直受到國民黨特務的嚴密監視。甚至每當暑季日軍大轟炸,我們被迫到距離重慶市區才幾十公里的賴家橋避居時,國民黨特務便立即放風說:“郭沫若要逃跑”,“要出青木關造反啦!”當時,我們只能翹首北望,卻奮飛不得。為此,郭老曾無比感慨地說:“此乃無望之望也。”1945年,我們渴望見到毛主席的心情終于如愿以償。抗日戰爭勝利后,毛主席不顧個人安危,飛赴重慶,參加國共兩黨談判。郭老和我懷著興奮和激動的心情趕到機場迎接毛主席。
9月3日,我們接到通知說,毛主席下午要到天官府來,看望各界人士。朋友們立即奔走相告。后因當天有勝利大游行,車輛無法通行,聚會地點臨時改在毛主席的住處。郭老和我立即動身,步行趕到主席住處。當時在座的還有翦伯贊、鄧初民、馮乃超、()周谷城等位。
記得周谷老操著很重的湖南口音先問毛主席:“過去您寫過詩,現在還寫嗎?”
主席風趣地說:“近來沒有那樣的心情了。從前是白面書生,現在成了‘土匪’了。”
大家都笑了。
接著,毛主席便和大家暢談起來。毛主席闡述了北伐戰爭失敗的原因,并轉身向坐在他左側的郭老說:
“你寫的《反正前后》,就像寫我的生活一樣。當時我們所到的地方,所見到的那些情形,就是同你所寫的一樣。”
毛主席分析了抗戰勝利后的時局,談到了人民渴望民主與和平的愿望,他明確地指出:
“共產黨,是私的?還是公的?無疑是人民的,黨的作法,應以人民的利益、社會的好處為原則。如果做來對這些都沒有好處,我們就需要改正。”
最后,毛主席充滿信心地對大家說:和平總是要到來的,然而要達到目的是很不容易的。
毛主席談完后,又謙虛地征求大家的意見,請到會人士發表看法。
郭老聽覺不好,特別用心地聽著毛主席的每一句話,注視著毛主席的每一個手勢。他看到,毛主席用的是一只舊懷表,會后便把自己的手表取下來送給了毛主席。
9月9日,郭老和我在紅巖村再次見到毛主席和周副主席。晚餐時,大家談起郭老在文化界應采取什么態度的問題,毛主席很同意郭老的見解,認為態度應該強些,不要妥協合作,要有斗爭。毛主席說:“前途是光明的,道路是曲折的。”
和毛主席的這幾次見面,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。主席當時的形象,至今仿佛出現在我的眼前:穿著延安寬大的灰布制服,態度平靜、謙虛,舉止沉著、穩重似乎總在不斷地思考著問題,對前途充滿了信心。
甲辰年二月初十 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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